溯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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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王】你死我活(下)

#叶王# 古风au,短篇,清水无差。

 

(上)

 

 

叶修笑了一笑,像是在说了然。王杰希继续说道:

“齐王山陵初崩,幼帝不过总角年纪,遗旨纵然昭昭,也扫不清满地腐叶,内忧未除,北方又有蛮夷虎视眈眈,如今的北朝,恐怕当不起叶将军再度兴兵,大举讨伐了。”

他提起开创了北齐朝廷,为其奠下十数年繁荣基业的先帝时用的是“齐王”这两个字,好像在自己也没注意到的角落,那点以寻找两人之间已经逝去的、只存留在回忆里的痕迹为目的的心意像是一棵被谨慎收藏起来的嫩绿藤蔓,总能在隐秘的地方悄悄冒出头来。

叶修点了点头说:“我当然知道,那右相有一件事想必也很清楚了。”

王杰希问:“何事?”

小二上了酒,叶修便专心地低下头去揭开泥封,然后慢慢倒满两个杯子。王杰希很有耐心地等他开口,等到他把自己那一杯喝了个杯底朝上,然后又同样慢吞吞地把玩起了手里那个再普通不过的瓷杯。王杰希看着他,忽然露出叹息的语气。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叶修才放回酒杯,道:“你却与从前很不同。”

王杰希正要接话,他又自顾自道:

“北朝内忧外患,要与我朝廷谈和,那自然该派遣车马使臣,载着金银珠宝布帛钱粮,上京去谈,断没有要当朝一品大员来边陲小城私会敌国将军的道理。所以我猜,王右相必然不是来与我朝讲和。”

至此而略顿,他的目光离开酒杯杯底,直直落在王杰希脸上。后者则在这种剑刃刀锋一样的目光中松下了一直提在心间的那口气。

即使过了十六年,说到底,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叶修的人依旧是他。

虽然这对他们两个人而言,未必是件好事。

 

“你只是代表北齐来同我讲和的。王右相,你说我猜的对不对?”

瓷杯在叶修手指上打了个转,他偏了偏头,看见王杰希坦率地点头承认。

“是。”

“我此番来,正是晓之以情理,动之以重利,串通将军背叛自己的家国,助我朝一统大江南北的。”

叶修牵了牵嘴角,又倒了一杯“春风渡”。然后轻描淡写地回道:“叛国还说得过去,这家又从何而来呢,叶某人的家,十六年前就被一把火烧干净了。”

 

南陈明帝中兴三年春,镇北大将军叶氏叛变,亲开御齐关门户,引齐军入城,麾下合二十万大军,兼北齐军三十万一路南下,浩浩荡荡直抵南都,明帝自缢,贵妃率幼子出降,押赴帝京。此战战不逾月,兵不血刃,齐军每过一城,皆抚其民,而不伤其一禾一稼,或有民以石夹道掷之者,亦俯其首,令疾走避而已。

至此,被一条越水从中划开的南北两朝,终于在十六年的分裂之后完成了统一。

 

春风依旧过南桥。昔日的旧京如今成了新都,护城河河畔的杨柳招摇的却还是往日腰肢,时光落在梁上的灰尘被侍从打扫干净,然而再金贵的锦绣也抹不掉它的刻痕,岁月匆匆飞驰而往,古都不大愿意改变自己的模样,只在人身上能清晰找到这流逝的十年光阴。

在十年前那一战中功勋卓著的叶大将军加封异姓王,时年十二的小皇帝遣人在昔日帅府的遗址上重建了一座王府,结果被正主上表直接拒绝了,只好作罢。

空荡荡的王府摆得久了,便开始有传言说那儿闹鬼,听见死去二十几年的叶元帅三更天的时候在园子里舞刀弄枪。于是有大臣上书,建议拆了那所宅子。

结果被右相当堂给驳了。子不语怪力乱神,为官尚且心念不正,又何以为天下士子表率?

南北归为一统的十年中,在当初就已经位极人臣的小右相更是手握大权,幼帝稚龄,后宫无主,王杰希虽然始终官居宰相,事实上却是摄了足足八年的政,最早那几年内乱未平,许多诏书甚至都是由他代拟,就在几乎所有人都在担心他在品尝过这样美妙的权利果实后不肯还政于年满二十的小皇帝时,右相却以抱病为名,撒手朝政足足半年之久。

汲汲于巴结他的人叹息这一场病为何来得如此漫长而不凑巧,阴谋论者则认为是小皇帝在暗中用了什么手段,知晓真相的只有寥寥几人:他只不过是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诚心而已。

抱病的右相没有真病,如十年前一样,王杰希没有带任何一个侍从或者亲卫,走进了废弃十年的、本该属于叶修的王府。晦日子时,天地间一片漆黑,院落里疏疏栽种的竹子摇曳着,更多的是齐人高的荒草。水脉早已阻塞不通,野草却仍然铺天盖地地疯长,这样荒凉阴森的地方,成为鬼怪传说孕生的温床是理所当然的。

同样,用来掩盖一些不能见光的人或物,也该是最绝佳的场所。

 

他果真听到了兵戈之声。虽然轻而隐约,但的的确确是兵刃碰撞时所发出的声响,王杰希停了停脚步,又继续向更深处走。当他绕过一处覆盖着荒凉蔓草的假山时,金铁之声忽然停了,庭院中寂静得听不见任何动静。

这次他的步履没有停,步速仍是一成不变,穿过竹林中的小径后前方就到了王府正堂,大门外的两只铜兽也与昔日的帅府没有差别,叶修坐在门前的地上,背靠着其中的一尊,眼望着他手中出鞘的长剑,目光并没有分给突然出现的人一丝一毫。

王杰希停下,也如同每一次那般向他拱了拱手,道:

“叶王爷好雅兴,如此深夜,居然来到这废宅之中舞剑。”

叶修像是这才注意到他似的,侧头朝那人看过去,王杰希没有着华服,他也是一身布衣,两个人都还是那年楼上相见的模样,也是更早些年月同住同食,昼夜相伴时的的模样。改变的好像只不过是各自的年岁而已。

叶修直了直身子,伸手挽了一个冷冷的剑花。微笑点头道:

“彼此彼此,王右相怎么也想起光顾敝宅,还是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

王杰希还没回答,他又自己摆了摆手,续道:“还是不搞这一套了,我算是一辈子都学不成装模作样了。哎,王杰希,不如你教教我,你是怎么学会的?”

改变的并不仅仅是各自的年纪而已。王杰希的目光飘了一下,很快又落回到房檐下那个人身上,他斟酌了一番言辞,开口时是陈述的模样。

“既然叶王爷要打开天窗,那在下也不妨说亮话。”

“什么是亮话?”

“民间早有传言,说这间空宅闹鬼,王爷可知道鬼是谁?”

“可总不能是我吧。”

“不是王爷。”王杰希停顿了一下,看叶修没有要接话的意思,于是继续说道:“是王爷的私兵。”

叶修还是没有说话。

“王爷私自蓄养了大批精兵,又在废宅中储存了大量违禁兵器,察觉风声可能会泄露之后,就派人散步了闹鬼的谣言出去,好假托鬼怪之名,行练兵之实。国家安乐,天下止武,在下不得不问一句,这些刀兵,是用来做什么的?”

叶修沉默了一会儿,王杰希闭上眼。远处好像传来了轻轻的雷声,他才想起,恐怕今夜是有雨的。

 

“王杰希,你可真厉害。”叶修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土,提着剑站起来,满不在意地笑着这么说道。他现在看起来,倒是比十年前更像是十五六岁那些岁月里懒懒散散、对什么事情都不大上心的模样。

这回轮到王杰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在任何时刻都能够保持他从容风度的四十岁的宰相在面对这句听起来太像是由衷夸赞的夸赞时抿了抿下唇,露出少少的局促的样子。叶修或许是隔着夜色看到了,突然走近几步,王杰希无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在意识到的时候他稳住了。

“其实你也没变啊,太死心眼。”叶修停下的时候已经和王杰希挨得很近,一道霹雳从半空里被扔下地来,他借着闪电能看清那个人眼里很无所谓的笑意,同时也再清楚不过地知道在那种懒散之下埋藏着怎样执着而奋不顾身的炽热光亮。

当初他就是依靠着对这炽热的深深了解,才能说服那个敌国的叶大将军叛国,引兵入关,从而兵不血刃地拿下南朝的。

雨毫无预兆地落下来,刚开始下就已经是天公怒吼,天河倒流的威力。王杰希垂下眼睛,雨水贴着他的额头鬓角,沿着湿成一缕一缕的头发流下来,流过睫毛,流过下颌,摔落在脚下的荒草里。

他穿着一件青衫,背在身后的右手就是从这件青衫的袖子里拔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

 

“叶将军,叶修,我知道你的理想是天下靖平,政治清明,但你看看这偏安的南陈,皇帝软弱,群臣无能,仅仅因为十几年的好生活,就已经没有了任何进取之心。往日你说过,这样腐朽的国家如果要灭亡,那一定是自取灭亡,如今又要为了几次三番刺杀你的那些人而战,不觉得这是缘木而求鱼,永远也不可能达成自己理想的治世吗?况且要平天下,必得先使天下一统,今日你兴兵伐齐,我军必然誓死以抗,二十万大军无援兵,少给养,你又能保证自己必定成功吗?事到如今,叶修,你应该明白什么样的选择是你想要的。”

“你今日助齐,十年后,我承诺你一个清平盛世。”

或者岁月再逆溯十数个春秋,两名少年坐在南桥上,肥鱼顺着流水而下,刚刚是桃花开的季节。青衫者对白衣者说:“书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以后要像父亲一样,做个名垂千古的贤相,辅佐一位贤德的君王,开创一个人人都能安居的盛世。”

另一个人不接话,他又问:“你呢?”

白衣者在桥边躺下,晒着傍晚暖洋洋的的斜晖,手垫在脑后一如既往地无所谓。

“我啊,我不想做什么贤相,我就只想着,能看见一个人人都能安居的盛世就好了。”

 

叶修的剑挡住了王杰希手里的刀,两个人挨得太近了,可以互相清晰地看到对方脸上纵横的雨水。除此之外,叶修还错觉王杰希的眼眶有些红。

错身而过之后,他们背向站着,谁也没有先动手。短暂的沉默之后,叶修说:

“你是个好官。”

顿了一下之后又说:“我不是。”

叛国的将领,算是什么好官?

王杰希的声音有些哑,但很稳,他回答:“你也是个……”

是什么,他却没能说出来,后面的话音终于哽住了。

也或许只是说不下去,不知应该如何描述,怎样总结。是个什么?是个执念深重的人?痴心不改的人?水至清则无鱼,人太过坚定了,就变成一只徒劳地挥舞翅膀撞向灯罩的飞蛾,可究其所能及的东西,你原本也不过是一只以蝼蚁之力妄图撼动大树的蚍蜉。

真正的成年人是不会做这种让自己一头撞在南墙上、泰山上、这个世界的边界上那种蠢事的,那或许他们两个只不过是没能长大成人,成年人的外表下,包裹的依旧是当初那两条少年人的魂灵。

真正的清平盛世存在吗?王杰希本来还准备了很多话说,比如:你的理想根本就不可能有实现的一日;你做了这么多年白日梦,事到如今也不打算醒来吗?你已经证明自己是错的了,为什么还能拿得起剑,笑得出来,还能有那样的目光呢?这些话最后一句也没有说,因为他惊讶于自己都懂,都明白,都知道答案。

那么叶修也只是更像个执拗的小孩子,比他还小那么几岁而已。

 

这个世上剩下的,知道王杰希同样身负武力的人,已经没有几个了。叶修是其中之一。

雨没有要停的迹象,他将自己手中的剑翻了一个面,看着雨珠流下冰冷的剑身。多少年前他们就曾经相约要比试一场,那心愿却迟了整整二十七年才在这样的雨夜了却。

叶修紧了紧手中的剑柄,对背后的人说道:

“王杰希,留神了。”

这是一场谁都不会退的战斗,恰恰因为同道而又歧途的心念,注定他们中间要分一个你死我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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