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刀。一方死亡。
@布衣的小师傅 报社原因请问他【。
大概OOC了吧,啊不管了。
——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一】
千雪孤鸣的突然死亡就像是在一面已经烧过了沸腾熔融温度却仍维持着表面上风平浪静的湖水中滴入一滴滚油。
知道他们关系的绝大部分人都觉得情势紧张,神蛊温皇自己却好像很冷静地接受了这件事。消息是藏镜人传来,也是他带着千雪孤鸣的躯体千里奔行——就像很多年前的两军阵上千雪单刀匹马孤身作援。曾为苗疆战神的男人自号天地不容,瞪着血红的双眼来揪温皇的领子,放下他那过命的兄弟时手劲却是轻轻的。
藏镜人吼:“你若不能救他,我便拆了这破山破楼。”这情境同他带女儿前来求医时十分相似,求人的像是大佬,救人的倒像是欠了他千万赌债。所不同的地方是温皇手里没有了他几乎片刻不离的扇子。
温皇沉默了很久,说:“没得救了,通知苍越孤鸣,准备后事吧。”
他很少直呼现任苗疆领袖的名字。
说完这句话之后藏镜人一动没动,只是盯着他,就好像用目光在这只蓝孔雀身上戳出两个洞就能让躺在地上的千雪孤鸣复活似的。
温皇一言不发,任他盯着。
过了半晌,藏镜人摔门走了。
通知苗疆新苗王后,苍越孤鸣说要将王叔接回,行国葬之礼。军师率人亲自来接,还珠楼却闭门谢客,御兵韬与他的重兵在山下等了半个月,连主人的一面也没能见上,最终无奈退兵。
不为人知的是,现苗王在苗军退去的那个晚上曾孤身闯入还珠楼,飘渺峰上剑气掌劲纵横,与他对阵的已非温皇,而是天下第一剑,秋水浮萍任飘渺。
这一战不闻胜败,然而纵使只余空棺一具,苗疆境内,国葬照常。
藏镜人很久没有消息,似是与温皇达成了某种协定。忆无心留在正气山庄,有人问起父亲下落,只说是远走九界寻找天材地宝去了。
最初的几天晚上,还珠楼中以冰蚕蛊保存着千雪孤鸣尸体的阁楼夜夜燃烛,烛火若亮,温皇便不会过去看望千雪,因为必然是凤蝶在守灵。
这姑娘刚被他收养时就是个脾气异常倔的孩子,长到青春年华,根底上的性情也没有改变,利落又体贴,还保有着善良的天性。若想让她好生发泄悲伤,一定不能有旁人在场。这些他都是知道的。
“——那么主人呢?义父去世,最伤心的人是主人与藏镜人。”
……然而彼此了解得太多,也不总是好事。温皇叹了口气,这么想,最后他也只是摸了摸少女额前的短发,声音像是那声叹息的延长。
他说:“傻凤蝶啊。”
海境的暗流虽深,却深不到能要了千雪孤鸣性命的地步。
神蛊温皇这半生从未有如此不得其解、不可置信、不能掌握事件发展的时刻。千雪孤鸣的尸体摆在他面前,藏镜人说要他救他,怎么救?
如何救?人死如何复生?他有些好笑地让这个问题在脑海中盘旋了很久,才冷静地说:“救不得了。”
救不得,却不代表没有其他方法。
【二】
酒宴散场,悬天练的流水声不停。
千雪孤鸣走在回苗疆的路上时被温皇拦住,拉去还珠楼叙旧饮茶,问他做什么,这人也不答,只是神秘莫测地捡些陈年旧话,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聊着聊着,一天也就过去了。
千雪觉得温皇有点奇怪,从看他的目光到一举一动都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后者像是有意套他的话,他也没什么好掩饰的,苗疆现状、之后的打算、苍狼交托的任务,他都一五一十倒了出来,于是温皇也“推心置腹”、“和颜悦色”地留好友暂住还珠楼几日,海境之事由他代办即可。千雪想着让这人代办指不定拖到哪年哪月,一拍桌子说不行,结果就被软禁在了还珠楼。
他有意见,很有意见。
然而光是有意见没什么用,凤蝶也不知被下了什么死命令,根本不肯帮他这个义父逃出去。时日慢慢过去,有天温皇如常来和他饮茶下棋,告诉他:海境动乱已经解决了。
千雪孤鸣终于成功回到苗疆,一切都没有什么大的变动,时间走得无声无息,直到某一日妖界潜藏的暗流与台面上的力量汇聚,试图打开苗疆的缺口,第一个找上了他。
那就是更早的时候,九龙之局布下,藏镜人虽形容狼狈,最终却能与胞兄相认,伴着女儿住在北竞王府的后花园,还没有翻到那一张“无意间”被他看见的战策。高居还珠楼中的人不再冷眼旁观,不再另存居心,不再破釜沉舟,这局游戏也可以不必走到最后。
北竞王的计划被拆穿,颢穹孤鸣对还珠楼的猜忌却有增无减,所幸不久后魔世入侵,中苗皆需戒备,便分不出多余的人手来对付他。魔世浩劫过后,是地门思能攻袭,还珠楼守不住,便退回神蛊峰,佛劫过后他仍能保住千雪孤鸣的性命。
然后看着他在元邪皇来犯之时死在守卫伏羲深渊那一战里。
如果更早些呢?他还没有应俏如来之邀而出山,藏镜人仍一心想着要找史艳文决一死战。那个人每年最起码要来给凤蝶过一次生日,端午带粽子,新年带饺子,春天来带一枝花,秋天来带一坛酒,三个人在房前屋后露天喝酒,从太阳这头喝到月亮那头。
这样的日子无法永久地维系下去。他试图用这种方式挽回千雪孤鸣的生命,就像是推翻已经成为岁月陈迹的一行铭文,因为要防范着命运修正偏差的力量而时时刻刻如履薄冰,虽然仍旧漫不经心言谈如常,心力却在不言不语中一点点消耗下去。
而他要挽回的人从来都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
神蛊温皇用生平罕有的小心维系下去的和平有序,在千雪孤鸣自己的突然失踪中像是建在云端的巨楼,雨一下,楼就哗啦啦地垮塌下来。
不过三天,中了致命之毒的人自己走了回来。温皇坐在闲云斋的屋檐下喝着茶等他。月亮正好。
“靠!你居然不给我备酒,还有没有人性哇?”
刀者撇下不离手的刀,也坐下来,不像是快要死了的人。
温皇不说话。
千雪孤鸣就过去抢了他的茶壶,自己也倒了一杯灌起来。灌完的时候黑气已经弥漫到眉心那两点凹陷,只有一双眼睛还是熠熠的。
“温仔啊,我知道你有事情瞒着我。”
温皇还是不说话。
茶杯从千雪的手里落下来摔碎,他有点想冲过去揪住那个仍垂着眼喝茶的人的衣领子,但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只好往后仰倒在铺了青石板的地上。
满天星辰,半弦月亮。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记得我以前运气没有这么差的,一出门,好像整个世界都在故意跟我作对。温仔你又这也不许那也不让,比算命的先生神几万倍。我说,是不是我身上有什么问题?”
“你别看我,你比我清楚这毒是不是能解。你老实讲……”
他呛了一口,开始惊天动地地咳。温皇掸了掸衣摆上的落花,终于站起身来走过去,那个人的声音已经很低了。
“……你不紧不慢的样子还真是让人看了就生气,这么胸有成竹,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办法?”
温皇没有回答,千雪孤鸣看见他的嘴唇抿起来了。他摇头,突然握住了对方的手腕,按在自己心口。他说话没什么力气,但却是坦荡的。
“现在杀了我,以后都别再继续了,不管你有什么办法,都停下吧。”
温皇沉默了很久,沉默到千雪以为自己被毒性杀死前他都不会开口了,结果却听见很轻的一声。
“好。”
【三】
很短暂的一瞬间,神蛊温皇睁开眼睛,回梦蛊牵引在他和那具尸体之间明亮的线渐渐变暗,终于湮灭。凤蝶看见他的生气迅速地萎靡下去。
然而那双眼睛里的寒意就像是淬过火与冰的名锋。
他握着羽扇沉默片刻,撤去留置的用于保存尸身完好的冰蚕蛊,转身向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脚步,像是低声笑了一下,吩咐道:
“凤蝶,为你义父准备火葬。”
“……不等藏镜人回来吗?”少女迟疑着在他身后问。
“不必等了。”
罗碧若在,便烧不干净了。
神蛊温皇向飘渺峰下走,山风穿过蓝白色衣襟袖摆,让它们都飘扬起来。
当初他与千雪、藏镜人三人以酒结缘,以剑论交,共号苗疆三杰。千雪孤鸣年纪最小也最好动,虽说逍遥惯了,但武骨根基皆属上乘,无论各自为战还是合力诛敌,都称得上鲜尝败果。
温皇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衣摆袖口的蓝色渐渐褪去,银光则趁着冷月悄悄攀上来。
后来酒仍在,人却各有际遇希求,便沿着各自的路走远了。江湖路走远了,再回不来,这本也是平常之事。
墨蓝的长发从发髻之中飘散出来,也被山风拂动着。浮跃的雪色想是被月光落了满头霜。
——再平常不过的事。
温皇走到了飘渺峰山下,一抬头,能看见“还珠楼”三个字明明白白悬在头顶。再远望,看见峰顶上燃起了火,飘起了袅袅的青烟。
他将手中羽扇向高处一掷,无双连鞘一同飞落,插在他身前。
曾经有人说,天下第一剑的剑是冷的,血更冷。
或许事实也确实如此。
神蛊温皇——或许该称呼他任飘渺,任飘渺走出了飘渺峰,没有再回头看天际的火光。
江湖中再有怎样的惊涛骇浪,都与那火光与青烟无关了。